杜甫五排《奉汉中王手札》读记

（小河西）

此诗或作于永泰二年（766）秋，时杜甫客夔州。汉中王：李瑀。（生平见《杜甫五律“戏题寄上汉中王三首”读记》。）乾元二年（759）汉中王贬蓬州，之后经历史书未载。据杜诗，宝应元年（762）汉中王曾居梓州一段时间，并于客居梓州的杜甫相遇。据本诗，似汉中王再次来蜀（“剖符”），并在永泰年间取道夔州、荆门回京，归京途中滞留归州期间，寄“手札”于杜甫。杜甫收到汉中王“手札”后以此诗回赠。

奉汉中王手札（杜甫）

国有乾坤大，王今叔父尊。剖符来蜀道，归盖取荆门。

峡险通舟过，江长注海奔。主人留上客，避暑得名园。

前后缄书报，分明馔玉恩。天云浮绝壁，风竹在华轩。

已觉良宵永，何看骇浪翻？入期朱邸雪，朝傍紫微垣。

叔父尊：汉中王是代宗堂叔。

剖符：剖竹。帝王分封诸侯、功臣时，以竹符为信证，剖分为二，君臣各执其一。后因以为分封、授官之称。《史记-韩信卢绾列传》：“遂与剖符为韩王，王颍川。”《将赴成都草堂途中……》（杜甫）：“得归茅屋赴成都，直为文翁再剖符。”

归盖：《入塞》（隋-何妥）：“回旌引流电，归盖转行云。”

缄（jiān）书：书信。《广雅》：“缄，索也。”《王昭君》（唐-上官仪）：“缄书待还使，泪尽白云天。”《捣衣篇》（唐-刘希夷）：“缄书远寄交河曲，须及明年春草绿。”

馔玉：珍美如玉的食品。《群公高宴》（南北朝-杨训）：“开筵引贵客，馔玉对春晖。”《将进酒》（李白）：“钟鼓馔玉不足贵，但愿长醉不复醒。”

朱邸：汉诸侯王第宅（以朱红漆门）；贵官府第。《刘生》（隋-柳庄）：“广陌通朱邸，大路起青楼。”《永王东巡歌》（唐-李白）：“初从云梦开朱邸，更取金陵作小山。”

紫微垣：星官名；指帝居。《宋史-天文志二》：“紫微垣东蕃八星，西蕃七星，在北斗北，左右环列，翊卫之象也。一曰大帝之坐，天子之常居也。”《早朝》（唐-耿湋）：“钟鼓余声里，千官向紫微。”

【大意】国家如乾坤一样广大，您为今日皇上叔父之尊。受皇上派遣到蜀地担任刺史，归途车马取道荆门。归船已通过三峡，随着江水向大海方向腾奔。归州主人挽留贵客，为避暑您住进归州名园。事前事后都有书信向皇上报告，很显然会蒙受寄赠珍美玉食之皇恩。绝壁之上高高地飘着白云，华贵的轩廊边风吹竹林。您已感受到归州长夜美好，何必再看惊涛骇浪翻滚？回京当到长安飞雪时，到京后辅佐皇上至尊。

枚乘文章老，河间礼乐存。悲秋宋玉宅，失路武陵源。

淹泊俱崖口，东西异石根。夷音迷咫尺，鬼物傍黄昏。

犬马诚为恋，狐狸不足论。从容草奏罢，宿昔奉清樽。

枚乘：西汉辞赋家。《汉书-枚乘传》：“枚乘字叔，淮阳人也。……复游梁，梁客皆善属辞赋，乘尤高。孝王薨，乘归淮阴。武帝自为太子闻乘名，及即位，乘年老，乃以安车蒲轮征乘，道死。”

河间：河间献王。汉景帝之子刘德。著名藏书家。《汉书-河间献王传》卷53：“从民得善书，必为好写与之，留其真，加金帛赐以招之。由是四方道术之人不远千里，或有先祖旧书，多奉以奏献王者，故得书多……。山东诸儒多从而游。”后以“河间礼乐”为修学好古之典。《远戍江南……》（隋-孙万寿）：“河间本好书，东平唯爱士。”

宋玉宅：指归州宋玉宅。《入蜀记》卷4（宋-陆游）：“宋玉宅在秭归县之东，今为酒家。旧有石刻'宋玉宅’三字，近以郡人避太守家讳，去之。或遂由此失传，可惜也。”

武陵源：《桃花源记》（东晋-陶渊明）：“晋太元中，武陵人捕鱼为业。缘溪行，忘路之远近。忽逢桃花林，夹岸数百步，中无杂树，芳草鲜美，落英缤纷。渔人甚异之，复前行，欲穷其林。……既出，得其船，便扶向路，处处志之。及郡下，诣太守，说如此。太守即遣人随其往，寻向所志，遂迷，不复得路。”

淹泊：滞留；漂泊。《寄孟五少府》(唐-高适)：“知君念淹泊，忆我屡周旋。”

崖口：峡口。石根：山脚。《水经注-沔水》：“水中有孤石，挺出其下，澄潭时有见此石根，如竹根而黄色。”《负薪行》（杜甫）：“面妆首饰杂啼痕，地褊衣寒困石根。”

鬼物：鬼怪；喻怪异之物。《列子-黄帝》：“有一人从石壁中出，随烟烬上下，众谓鬼物。”《杂体》（唐-韦应物）：“黄昏窥人室，鬼物相与期。”

犬马之恋：喻臣子对君王的忠诚。《上责躬应诏诗表》（魏-曹植）：“踊跃之怀，瞻望反侧，不胜犬马恋主之情。”《从临海王上荆初发新渚》（南朝宋-鲍照）:“狐涂怀窟志，犬马恋主情。”

狐狸：典“安问狐狸”。《后汉书-张纲》卷56：“纲独埋其车轮于洛阳都亭，曰：'豺狼当路，安问狐狸！’”

【大意】俺像枚乘一样虽有诗文但已衰老，您像河间献王一样收集保存礼乐典章。秋天您可在宋玉宅边吟诵悲秋，俺好像已迷失在桃花源。咱俩都滞留三峡谷口，俺在峡西白帝城下您在峡东荆门山根。近在咫尺的峡人方言咱听不懂，让人感到怪异的事儿伴随每个黄昏。您对君王确实是无比忠诚，当道的狐狸无足轻重。您从容的草拟奏章之后，莫忘了当年俺曾向您敬奉清樽。

【诗意串述】这首排律14联。首4联写汉中王行踪。剖符蜀地来自蜀道。归途取道荆门。已过三峡，随江水东奔。归州刺史挽留您。您在归州名园避暑。接着4联设想汉中王归途景事。事前事后向皇上报告，一定蒙受寄来珍美食物的皇恩。皇恩像天云在绝壁飘浮，又像和风沐浴华轩边之竹林。（皇恩浩荡。）既已发现归州“良宵永”，何必在随着江水看“骇浪翻”。归京可等到长安飞雪，回朝后辅佐皇上至尊。再4联写峡中景事。俺像枚乘虽有诗文但已老。您像献王收集保存礼乐典章。您秋天在秭归的宋玉宅吟诵宋玉的悲秋名篇，俺好像已迷失在夔州的桃花源。咱俩都滞留在三峡谷口，您在峡东荆门山下俺在峡西白帝城头。近在咫尺的峡人方言咱俩都听不懂，让人怪异的事儿倒是出现在每个黄昏。末2联以嘱语收结。对皇上的忠诚不容置疑，朝中“狐狸”的闲言碎语无须多论。待您从容写完您的奏章之后，莫忘了当年俺也给您敬奉清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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